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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將死未死的青》:當痛苦召喚了心中那頭失控的野獸

《將死未死的青》這本小說用小學生的第一人稱視角,訴說在學校被霸凌的感受、想法和心境變化。不想讓家人擔心而從來沒有向家人求救的正雄,在家必須假裝自己在學校過的是另一種生活;內心痛苦難耐的他,有天發現了「青」的存在,也慢慢抓到青出現的時機、探索出青出現的理由以及他和自己的關係。

書名:將死未死的青

作者:乙一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寫在《在黑暗中等》之前的《將死未死的青》,和《在黑暗中等》一樣有不善面對人群的主角,我認為最後結局還算溫柔,但不像《在黑暗中等》走那麼溫暖的路線,如果不喜歡看黑暗小說可能會在過程中覺得不太舒服。

主角正雄不喜歡被眾人注目,覺得只要在別人的目光下,犯了任何錯誤就很丟臉,所以希望自己盡可能不要成為焦點;和《在黑暗中等》不同的是,《將死未死的青》中的正雄是孩子,也還有強烈想與人相處互動的慾望,卻在新老師的不當對待下成了班上同學都不想親近的人。可很矛盾,他明明覺得備受漠視、不被在乎,卻又感覺自己無時無刻不被緊盯著,像是有一點過失就會被抓著錯誤不放。

面對學校的霸凌者,他先是困惑、難受,卻沒有勇氣提問或反抗;終於試著對老師提出質疑後,卻又被老師極盡貶低的言語說服,讓他相信是自己太差勁才需要承受這一切;正雄心裡經過了很複雜的情緒變化和發展階段,透過青,他開始看到自己內心被壓抑或被封存的想法,進而採取救贖自己必要的行動

這部小說觸及了一些霸凌心理:

正雄有時會忍不住相信老師這樣做或許是合理的,因為孩子的世界裡,老師不是犯錯的一方,而是糾錯的一方;就算知道有不適任的老師,對他來說也像是另一個世界,很難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羽田老師在其他人眼裡都很美好、受人愛戴,讓他懷疑自己看到的老師如果沒有這麼美好,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問題

羽田老師把正雄帶到無人的教室時,除了把他羞辱一番之外,也要求他不斷用言語羞辱自己;正雄的身分認同某種程度被侵蝕、甚至崩潰了,突然看不到青,說明了他的自尊已經被踐踏到自己都不認為自己有被好好對待的資格,也沒有權利去反抗別人苛刻的對待

而老師為什麼會選擇正雄當霸凌的對象?某種程度是利用了大家對不善、不敢表達的人的不瞭解,來營造正雄負面的形象,也認定這樣的學生大概不敢告狀,就算他真的把實情告訴別人,比起「沉默、不善言詞」的孩子,大部分的人都會更相信一個看起來「陽光、大方」的老師。

作者在後記中寫道:或許會有人認為《將死未死的青》主角是小孩,卻通篇用了不像小孩的語言來思考,但他相信

哪怕因年幼而不認識語言本身,語言所代表的涵義也會在未被賦予名字的狀態下存在於腦中,供其思考。

我某種程度是認同的,但還是覺得這個故事中正雄的思路太超齡;雖然語言塑造之前可能形成想法,不過,語言發展的進程也會影響思考的建構和組織,這思考的深度和觀察的透徹程度真的太不像小學生。

對我而言,這個故事更像是長大後的正雄以成人的觀點來重演一次被霸凌的童年。正雄看見了被壓抑和束縛的自己化成青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提醒他內心渴望做的事,他也知道青代表的是自己內心的野獸,一旦讓青的慾望控制了自己,就表示自己失去理智了。更難得的是他看到了自己不該這麼被對待的事實,即使中間自尊被擊潰,他還是在痛苦中看出羽田老師霸凌他的真正原因:害怕失寵,想保護自己,捍衛自己的自尊和地位;羽田保護自己方式,便是把正雄的地位貶到最低,讓大家都認為他沒有價值,而當同學有「怎麼樣都比正雄好」的優越感以及「什麼問題都怪正雄」的卸責共識,便不再對羽田老師不滿,因為羽田塑造了班上的共同敵人。

農民也過得很艱苦,積累了許多不滿。當這些不滿爆發時,農民就會武裝起來,攻佔領主的宅邸。設置穢多和非人這種比農民更低微的階層,就能讓農民的不滿向下、而非向上發洩,或是讓他們因為有人比自己地位還低而安心一些。也就是說,穢多和非人是為了統治民眾而特別設置的最低階層。

在課堂上聽到這種說法時,我感到不寒而慄。我揣度著那些人,那些必須靠創造這種制度才能拭去不安、消除不滿的人。世界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活著,就要懷抱恐懼和不安,就要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為了使自己不再戰戰兢兢,就要讓某個人便為笑柄。

我想,我就是教室裡的底層。

(這段與歷史的結合讓我太震撼了。)

故事情節真的讓人覺得很扭曲、很窒息,我會說結局算溫柔,是因為正雄滿溢的同理心,以及這同理心促使他做的最後(關鍵)決定。

被同學冷漠對待的過程中,正雄縱使難過,也一直沒有怪罪同學,因為他總覺得這些都是處在那個環境中可以理解的,是人之常情,他不僅不怪大家,還繼續喜歡大家;即使,大家離開學校後不能提起「教室規則」表示他們對於「這是不能攤在陽光底下的事情」都心照不宣。

他透過青的眼光,也看到羽田老師的霸凌帶著失控與焦慮──羽田用更強烈的手段來掩蓋霸凌的不正當,又擔心自己越陷越深、無法回頭,更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發現。被青慫恿打算殺死羽田的正雄,看到他眼底的恐懼時,還是心軟了;不打算殺他外,他也不打算公開這整樁誇張的霸凌事件。

或許,他還是需要個原諒的理由吧。所以最後他回頭問羽田為什麼這麼做。

得到答案後,他似乎也就釋然了。

最後,乙一用了一個性格、形象和羽田截然不同的新老師來衝擊我們固有的刻板印象。

這個新老師甚至沒有名字,從出現到結束都被稱為「新老師」;她不完美、常常犯錯,也沒有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完美能幹。正雄認為所有人應該都不希望自己的錯誤成為焦點,便問新老師怕不怕知道周圍的人怎麼評價自己。

她回答:「努力了,結果還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呀。」

我們可以努力,但沒有人能夠永遠呈現完美的樣貌。

期待自己能夠在別人的目光下永遠沒有缺陷、深受喜愛,大概本身就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望,終將把我們推往偏執以及亟欲掩蓋真實的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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